人間
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在我出生的這個內陸四、五線小城市裡居然還有個LGBTQ義工組織。
雖然我知道LGBTQ肯定是分佈在世界上的各個角落裡,但通常與之相關的組織基本上都出現在一線大城市,或至少是省會城市吧。
我在尋找這個組織的原因其實有點現實,當時的我正處於高風險暴露之後的PEP治療期間。儘管我能找到的各種科學文獻都向我保證,72小時內的PEP治療效果是非常有效的。但是醫學無絕對,我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到底是如何。所以我需要一個心靈寄託,以及萬一發生之後有個可以幫助我的組織。
而在我尋求LGBTQ組織幫助的時候,一個連夜為我送來PEP藥物以確保我可以在暴露四小時內即可接受PEP治療的義工和我聊起了現在LGBTQ組織的尷尬。
在我的大學時代,LGBTQ組織其實已經萌芽,儘管最早是和CDC等醫療機構合作,但漸漸也慢慢開始和教育組織、婦女組織、未成年人保護組織等慢慢展開合作。那時候,LGBTQ組織針對同性戀的干預活動甚至可以在高中校園召開,同時我也看到了許多很正面的數據。例如北京市就因為有同性戀幹預計畫的實施,同性戀族群的愛滋病、梅毒、B型肝炎及C肝的發生趨勢是下降的。
而在我大學畢業的15年後,LGBTQ組織的生存狀況其實沒有比LGBTQ族群本身好太多。 LGBTQ組織只能選擇和CDC合作,成為CDC介入MSM族群傳染STD的工具。而與之有關的平權等等其他活動,LGBTQ組織都不能涉及。甚至,LGBTQ組織不能接受海外NGO、政府或其他機構及個人的捐款,否則一頂「海外反華勢力」的帽子就足以讓這個LGBTQ組織毀於一旦。
這個LGBTQ組織的召集人是個非常熱情的人,在得知我對他們有興趣的時候,他非常主動地聯繫了我並和我建立了私人聯繫。而在知道我已經回到這個城市的時候,他也熱情地邀請我來參加組織的小聚會。
說實話,我當時對這個小聚會的期待並沒有那麼高。首先我不是一個很熱情的人,其次我也不認為這個小城市的LGBTQ組織能有多少成員。而當我真的到了聚會現場,我發現我還是把我的期待值放得太高了。因為整個聚會除了我之外,只有另外四個人。其中兩人是組織成員,而另外兩人則是他們的伴侶(或前伴侶)。我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或許,微笑就夠了吧…
儘管第一次聚會就在這樣有些微妙的尷尬中結束了,但很快還是嗅到了同類的氣息,於是也慢慢和YH及Eleven熱絡了起來。
因為和他們慢慢地熟悉起來,於是也開始知道了這個組織以及組織成員們的故事。
我應該算是LGBTQ族群中「自我認同」這塊做得比較順利的人,因為這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很善良的人,尤其是幾位女孩給我的勇氣讓我可以打破困惑和迷茫。但是,雖然我是幸運兒,但其他人卻遠遠沒有這份幸運。因為和他們的聊天,我才知道身為性少數在這個社會活得有多累。這種「累」不是我做得夠好夠體面就可以消除的,而是每當你想積極地面對這個社會的時候,那些人總會狠狠地將你按在泥濘裡,讓你無法呼吸。所以,我也才意識到,原來我的同伴們有那麼多是有心理障礙乃至精神疾病的。
我很反感將任何疾病污名化,尤其是心理類和精神類的疾病。社會上的某種可悲可笑的主流認知覺得這些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是「作」出來的……可事實上呢,任何一個專業的精神科醫師或心理治療師都會告訴你,這些疾病就和流感一樣是每個人都有可能患上的。嘲笑病患有什麼驕傲的?除了顯示無知和粗魯之外,還能表達什麼?
我沒有料到的是,我居然慢慢會選擇成為這個組織的義工,儘管我也不理解我為什麼在人到中年之後忽然變得熱血起來。
只是我覺得,在漫長的黑夜裡,有人撐起了火炬,在鼓舞大家砥礪前行。他們比我年輕,他們依舊充滿了理想主義……如果再早一些時間,我或許會嘲笑他們。但現在,我覺得我也該舉起火炬,即使只能照亮這眼前的一小片土地。但我們知道,正因為身處黑暗,所以這點光明就特別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