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旁观 · 2020年11月17日

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

在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我忽然在想,我当年经历过的那一切真的有如此恐怖么?在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我还是选用了这个标题。因为我知道,我曾经遇到过的校园霸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或许已经不值得再多说什么,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小孩子的“恶”是非常可怕的,因为施恶者不懂得掩饰不明白界线,而受恶者又因为内心还没有成长到足够强大而遭遇到这些伤害的影响往往会更加严重。尽管当局不愿意承认,但是校园霸凌已经越来越成为当下青少年自杀的重要原因之一了。而校园霸凌这个阴影从来就不是现在才出现的,早在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是学校教育出现的同时,它就相伴而生了。

故事从我小学六年级开始说起。当时的中国公共教育制度并没有完全统一起来,基本上是两套系统在并行。一套是以政府为主导的地方公共教育系统,还有一套则是以当初控制中国经济命脉的国有企事业单位为主导的子弟公共教育系统。对于子弟公共教育系统,当然是有它存在的价值。在义务教育还无法普及的那些年,由企事业单位财政兜底和支持的子弟公共教育系统至少保证了本单位的绝大部分学龄儿童完成了义务教育,甚至这个子弟公共教育系统可以支撑本单位子弟一直念到高中乃至大学,疑惑可以选择中专等职业教育。同时在那个地方政府相对没钱的时代,子弟学校的教育软硬件往往都是吊打本地区的地方公共教育系统。当然这一切伴随着1990年代的国有企业下岗潮而逐步瓦解,直到子弟公共教育系统走向消失。而我“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刚好正在经历这个动荡期。

就我那个时候来说,我们子弟学校的初中、高中教育已经彻底崩溃,小学教育大概还勉强能保持本地区前列的位置。因此很多家长,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对于我将对口升入我们子弟学校的初中部感到惶恐。因为在他们的观点里,进入这所初中就意味着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中专毕业。很显然,对于我们这些已经习惯了“高学历=好未来”的父母来说,他们要想尽办法拯救我们的未来。于是,同地区的完全小学就成了我们“逃难”的目的地。因为只要将学籍转入完全小学,我们就可以去读本地的初中,最后去考本县的高中。我们县的高中是全省首批重点高中之一,在那个全省本科升学率不足10%的年代,县中的本科升学率已经达到了50%以上。在父母看来,这是他们能为我们铺就的最好的一条路了。

其实突然更换学校念书对于未成年人,特别是小学阶段的孩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情。换学校其实和搬家对孩子造成的困扰是差不多,他要重新去熟悉周围的环境,重新去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重新让自己获得安全感……而在这个过程中,如果遇到校园霸凌这样的事情,那么一切就会变得更加糟糕。我一直不愿去回忆我在完全小学和镇中的读书经历,或许就是因为遇到的事情太超乎我当时所能承受的极限,于是我的大脑采取一种非常“唯心主义”的做法来自我保护。那就是,我不记得我曾经在这里念过书,所以我就不曾在这里念过书,因此我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就完全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