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文弄墨 · 2020年11月13日

新房客

地球饭店,人来人往。每个租客都有缘结识新邻居。

我叫何夕,这一年我在S城的一中读书。

每天就是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这种生活在很多人眼里,也许过于单调及缺乏乐趣。但对于一个从小就没多少朋友且不愿出现在任何社交场合的我来说,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已。我是一个生性很冷漠的孩子。或者可以说是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冷眼看着其他人的缺点,同时小心翼翼地守护自己所有的秘密。虽然很敏感,但却能很好地克制自己,所以对身边的人和事没有太多计较。与其说是我的宽容,不如说是我对这一切没有兴趣。在大部分时间里,我漠视所有与我无关的事情。不太容易付出,于是一直没有伤害。

四月的S城早春刚至,虽然寒冷并没有消去多少,但温暖似乎就在不远了。

有时在某一个兴致很高的周末,将所有的快乐心情浪费在公交车上。坐着不同的公交车在熟悉或陌生的S城穿行,不知疲倦。或许手上会有一包最爱的薄荷糖,看车子空了又满了,满了又空了。和售票的阿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一直将Walkman带在身上,还有几本王菲的磁带。她的CD对我来说是很奢侈的,我的生活费付不起正版的价格,又不愿意买盗版。我知道,如果我开口,我可以得到她的CD,只是多年的疏远,已经让我对我的父母并没有太多的话。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因为他们很忙,这是他们告诉我的。听着那个冷艳女子庸懒或清丽的声音,是件很快乐的事情。有些人的音乐不是进入大脑,而是直抵内心最深处。

邹筱出现的那个下午,是个晴天。S城春天的阴冷有时会持续很久,让心情都开始发霉,甚至失去对生活的美好期望。但某些时候,温暖的阳光会去抚摩每颗僵硬的心脏。

邹筱说,你知道去127班怎么走吗?很好的阳光就在他头发上灿烂地燃烧。

我说,你跟我来。

于是,他就跟着我从阳光明媚的草地走到阴暗的教学楼。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说,阳光很好,等会一起去晒。我回过头,腼腆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清秀的面庞有种四月的苹果味,微酸淡涩。我也笑了。

我领他去了127班,我也是这个班。起初我只是以为他来找朋友,后来发现他居然是个转学生。他的确也有个朋友,叫马涛,在隔壁的128班,和我一个寝室。

他去班主任那报完到,便安排成我的同桌。学校早已经开学半年了,邹筱作为一个闯入者来到了这个班级,的确很难融入进来。或许我是一个很好接近的人,于是他成了我的同桌,又安排进了我的寝室。

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他的名字中会有筱这样女孩子才有的字。他笑着说,因为他们家有片很大的竹林,于是他爷爷给了他这样的名字。

他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虽然性格有点闷。但女生很吃他这一套。从他进学校开始,无论出现在那,都会有女生经意不经意的目光。他却仿佛不知情,总是问我,何夕,我有什么不对吗?真是一个懵懂的孩子。

虽然我是个话很多的人,但和别人闲聊,我都从不说自己的心情。可是和他却不行,我的心防总在不经意间崩溃。开始并不很高兴自己的隐私被探知,渐渐地,他也告诉了我很多他的事情,包括他喜欢马涛班上的李洁。当他眉飞色舞地描述李洁的种种优点的时候,我的心上就被淡淡的忧伤浸染,但脸上依旧不动神色。

何夕,你不高兴?

没有。

不是,每次我一说李洁你就不快了。

那是你的错觉。

何夕……他有点吞吞吐吐。

怎么?有话你就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何夕,你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我一惊。怎么可能?我们都是男的呢,要喜欢也就是朋友之间的那种。你想多了。

那就好。何夕,你不知道,我很害怕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什么事情?

他不说话了,眉宇间隐忍着哀痛。

对不起。吃饭去吧。

……………………

邹筱的话让我自己也开始反省自我,是的,我很喜欢和他说话,也很乐意和他呆在一起,他的声音,有时认认真真,有时又漫不经心,而且他身上老是有一种淡淡的香味,闻起来很舒服。我开始发现每一天我都盼望和超见面、说话,盼望他对我笑。我知道我嫉妒李洁,我知道自己必须走出这样的困境,否则,朋友就不再是了。但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真正回答邹筱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超对我是怎样一种感情。我跟他说话,他就静静听着,然后笑笑。他还喜欢捏我的脸。

但我小心地回避着那样的问题,努力将我们的关系维持在好朋友上。可是,一切到最后都成了徒劳。只是,我的第一次却是和马涛。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邹筱。因为他似乎比我更不会交朋友,他的交友圈仅限于我和马涛。开始我并不认识马涛,即便我们住一个寝室,我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关注别人的生活的人,总是和人保持着我认为安全的距离。所以,要不是有邹筱的存在,也许我根本就不会在意过在我身边还有个叫马涛的人。

相比较邹筱而言,马涛性格要好很多,但我却似乎更喜欢和闷闷的邹筱在一起。只是他和李洁的关系进步神速,连我都很少能看见他了。我的日子又恢复到以前,一个人独来独往。本来早已习惯的状态,现在反而觉得不太适应了。

渐渐地,我想我可以忘记邹筱,只将他当作好朋友的时候,马涛却突然邀请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他说是他的生日。马涛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他知道我和邹筱都不习惯人多的环境,于是单独请我们。我没有理由拒绝。

去的时候,却发现三个人之外还多了个李洁。邹筱正快乐地和她说着话,全然没有在意到我走了进来。只到我坐下,他才勉强给了我一个微笑,算作问候。我的心一沉。我没说什么,我算什么,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对我好?

我喝了很多酒,我一向是个有节制的人,从不喝醉,那次却酩酊不省人事,连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睡梦中,有人在摇我,朦胧中见是邹筱,破口就大骂起来,具体什么内容都已经忘记。他走了,我又重新睡下。

第二天,床边有一大块面包,头脑依旧不是十分清醒,宿醉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上铺的马涛问我,你昨天发什么神经?骂邹筱骂得那样过分。还亏他怕你吐了之后饿,买了面包给你。

我当时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糟了。早晨到了教室,邹筱已经来了,我支吾了半天才跟他道了歉,他只是笑了一下,就没再说话了。我的心凉了半截,以为他生我气了,不过不多久,他又跟我有说有笑了。邹筱是那种喜欢把事埋在心里的人,所以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想些什么。也许是太喜欢他了,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也喜欢我。我开始对邹筱说一些我的心事,当然不敢说我喜欢他,只是偶尔暗示一下。

我知道这样的故事本来就不应该开始,只是我根本就无力去阻止故事的开端。我有点嘲笑自己,自己也是个写故事的人,我也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不会好,或许根本不会有结局,我却依旧将故事继续下去。

邹筱和李洁出双入对地在校内走,我尽量避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不看他们,只是出于一种保护的本能。马涛常常说,邹筱说请你去吃饭。

我没好气地说,叫他自己来跟我说。坐我旁边还叫人带话,这什么意思?

你这人……

也许马涛被我气得太多,于是再也不帮他带话了。

有天晚上,我早早地睡了。邹筱忽然坐到我床上,说,帮我个忙?

什么事情?

要是有人查寝,你一定要帮我顶住。

你去做什么?

呵呵。他笑笑。李洁约我出去过夜。

我知道这话的意思。他们真的到这一步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找马涛。

你是好孩子嘛,老师相信你。

我点点头,眼圈却红了。我知道他看见了,他却什么也不说。我没有哭,只是我知道,枕巾那晚一直潮湿。我告诉自己,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第二天,我看见他满脸风光地回到寝室。他凑在我耳边说,成功了。

我也笑了,你小子要请客吧。

他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你会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以为你不高兴我这么小就和女孩……

我没说什么。他突然补充了一句,你做我哥哥吧,我一直想要个哥哥。

好的。我依旧笑,心里却难过得在滴血。

和邹筱的关系终于恢复到正常的地步,虽然我被自己伤害得遍体鳞伤,但至少没有失去邹筱。对于李洁我也并不再抱有敌意,也开始拿他俩的关系取笑他。李洁也开始说,大哥,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

我笑而不答。我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赶不走的。爱一个人也许只是一瞬间,忘记一个人却是一辈子。我也习惯了在没有邹筱的日子和马涛一起逃夜去网吧通宵,看黄碟,抽烟,在计算机前靠在一起睡觉。我习惯了马涛不愿意去上铺的时候在我床上和我凑合一夜,也习惯了没有钱的时候将马涛嘴上的烟抢过来接着抽。

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忘记他,忘记邹筱。所以,在后来的某一天,我和马涛之间发生了不应该有的关系。

我觉得好累,我表面上还和邹筱维持着关系,不知道他对我说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我的心是那么痛呢。邹筱是不喜欢我的,我的爱是一种错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万遍。虽然明白,可就是舍不得放手。但我知道我的这种暧昧态度除了恐怕连他都不甚明了,我努力避免两个人见面,于是常常和马涛去网吧打发夜晚的时间。马涛每次带我出去的时候总是揽着我的肩膀,他从不在我面前提邹筱,还有李洁。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马涛纠结在一起,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不是应该和我有暧昧的情节出现。

那天晚上,我依旧在网吧过夜。醒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在看什么东西,他见我醒来便立刻关了。我猜他在看成人节目,便要求他重放。他支支吾吾不愿意。我强行打开播放器,在历史记录中找到了节目地址。按下PLAY,却是一部G片。我回过头看见他脸红了,我关掉播放器,什么都不说。

马涛说,何夕,我们回去算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想他应该睡着了便同意了马涛的建议。夜的街空无一人,寂寞得如同自己的心情。我突然想哭了。眼泪却不受控制,簌簌地流了下来。马涛什么都不说,搂着我的肩往寝室走。

他依旧没有回自己的床,和我挤在一起睡。他说,你喜欢邹筱?

我没有回答,侧过身不搭理他。

我和他都穿得很少,不知道为什么马涛这次靠我如此地近,我感觉到全身都在他体温的笼罩下。我感觉到他身体的膨胀,他不断地蹭我。我返过身,看见马涛睁着眼睛看我。他说,何夕,我想和你一起。可以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他,亲你行吗?

我舔舔嘴唇,慢慢的覆上了他的唇,好软好舒服,我慢慢地吻着,他也配合着,我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舔着他的牙齿,他也伸出舌头来舔我的舌头,手却隔着内裤握住我的那里,我从来没有让别人碰过那里,我兴奋得身体一颤,一边吻着他一边脱下他的内裤,握着他的东西。我的内裤也湿了一大片,他用一只手脱下我的内裤,握着我热得发烫的东西,另一只手环抱着我的腰,用他那里摩擦着我的那里。

过了一会后,他突然停下,小声地说,嘴,用嘴……

我重新侧过身去睡觉,他从后面搂着我。我心里很难过,眼泪又流了出来。他说,你眼中难道只有他?

我没说话。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送开手,我感觉到他离开了。我知道即便是和马涛的身体如此地亲密接触,但内心却被邹筱完全占据。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想着一个人,却和另外一个人上床,这样对两个人都不公平。无论邹筱,还是马涛,我都没颜面和他们交往。对不起他们的是我。

第二天早上,我一到教室邹筱就问我,你昨天晚上和谁睡的?

我听了吓了一大跳,难道马涛告诉他了?这下完了。我故作平静的说,跟马涛睡的,他给你说什么了?我们以前也这样啊。

他笑笑说没什么,他说你最近睡得好死。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就是这样,没什么啊。

他突然用一种忧伤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转过头读书了。

从那晚以后,马涛对我态度好了很多。甚至说他在宠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他走进我心里。我总是很冷,冷冷地面对马涛的好意。我只希望马涛只是将我当作一个玩伴而已,而不是一个爱人。这样,我们都不会太受伤。我看着马涛刻意讨好我的样子我就心里难过,要不是有个邹筱,我想我的故事会有个Happy Ending.快期末的时候,邹筱对我说,何夕,暑假我到你家住几天怎么样?

为什么?

他笑了。李洁住你们那不远,我想这样看她方便些。

我说随便。

他很高兴地搂了我一下。莫名地我很快乐。远远地,却是马涛哀伤的眼神。我转过身离开,但他却抓住我的手,你跟我来。

他把我拖到天台上。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暑假来我家住几天。我没有对马涛隐瞒。

他不说话,眼泪却流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他哭。我抱着他,不要哭,马涛。

他却在我怀里哽咽起来。

马涛,真的,我和他不会有什么。

是的,我和他会有什么呢?

暑假,以为有段很长的时间可以在家里。但对我来说,在家与在学校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周围充斥的都是陌生人。即便是父母,我也可以好几个月不和他们说话。有时,他们也想和我交流,但我却连应付的兴致都没有。于是,我们放弃了沟通的可能。他们尽力满足我在物质上的需求,以弥补我在情感上的缺失。

我和李洁住在市区,而马涛和邹筱则住在郊县。邹筱是和马涛一起来的,马涛笑着说,他来市区姨家住几天。我看见他眼睛里全是对我的怜惜,我连忙避开他的眼神。我不害怕其他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却担心邹筱知道。虽然我知道,这层关系如果要知道的话,第一个人就应该是邹筱。

马涛只是将邹筱送来便告辞了,我去送他。在楼下他对我说,我相信你。

我笑了,抱住他。不会有什么的。

他也笑了。

回到家,只有我和邹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坐在他旁边。邹筱忽然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杯喝的?他看着我,眼神温暖明媚。

哦。我连忙起来去烧水。我知道他爱喝红茶。我记得橱柜里有红茶,找到后,水也开了。我去取水壶的时候,一滴沸水却溅在我手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邹筱抓住我的手放到水喉下冲。然后问,你家药箱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他地点,他去取。走的时候说,继续冲,不要停。

他将药膏往我手上抹,体温透过他的手传达过来。我眼泪开始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用手替我擦干眼泪,这就流泪了?我看见他对着我笑。我没有说话。

以后的日子过得很简单,邹筱每天早上就去找李洁,然后嘱咐我去买什么菜。买菜并不是什么难事,楼下的超市有净菜供应。中午他回来,还有马涛也会来,偶然李洁也会来。邹筱在厨房忙碌,马涛则陪我聊天。如果李洁在的话,她会去厨房帮工。我和马涛聊着,心里想得却是邹筱,经常的走神让马涛很不高兴。他会将我推到我房里,关上门,嘴唇贴了上来。我没有反抗,他嘴唇离开的时候总会叹口气。

晚上,邹筱和我睡在一起。本来我想让他去客房,他却说有话和我说。夏天,大家都穿得很少,为了不让他看见我的冲动,我只得背过身和他睡。他跟我说他和李洁的故事,每天如此,最后都要不厌其烦地加上一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每听到这话,我心里就说不出滋味。明明自己爱的人在旁边,却……

邹筱在的那一段时间里,我变得十分开心。邹筱虽然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但却是个很乖巧的人,我母亲也很喜欢他,说,要是我们家何夕有你一半就好了。他不说话,只是回过头冲我笑,我也笑。母亲补充了一句,有空常来,何夕从小就没什么朋友的。邹筱点点头。

晚上的时候他问我,你为什么没有朋友?

你不一样?

我不爱说话啊,但你话满多的啊。

我不愿意交朋友。

这算什么理由?

对我来说,不愿意就是最大的理由。

你很自私。

我没说话。

人人都是自私的。邹筱突然来了句。

也许吧。

我感觉到他贴到我身上,我心里猛地一颤。我知道他并没有喜欢我,但我还是莫名心动。我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他看了我一眼,就闭上眼睛继续睡。我搂住他,他没有反对。只是说,很热。我没有再进一步,我并不想伤害彼此。我松开了手,也闭上了眼睛。

当我好不容易平复心境正要入睡的时候,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身上,我脑子顿时清醒。他的大腿压在了我的那个部位!他侧着身子,一只手还抱住我。

我的那活儿迅速膨胀,胀得快要爆炸似的。这么硬而且还紧贴人家的大腿。

我大气不敢出,心里突突突地狂跳起来,想要摆脱又没有勇气。更重要的是:他的哪个活儿也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其硬的程度比起我的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时还微微地动一下。

还好,他呼吸比较均匀,而且声音不轻,可以断定他是睡着的。他一定没有发现我的窘态。

他呼吸的时候,气体吹到我的脸上,就像三月里柔柔的春风,清爽而不激烈。

我轻轻地转过头去,朝向他的那边,我们的鼻子紧贴在一起,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就像春天在林子里不时传来的幽兰一样沁人心脾。

他的嘴不时地蠕动,常常接触到我的嘴唇上,柔软而温暖。

他保持这一个姿势睡觉,大概在早晨六点左右,他才翻过身去平躺着睡觉。

他的那根东西一直挺到天亮。而我,起床时居然发现内裤有一小块地方湿了。他依旧睡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洗漱完后看见他正穿衣服,我不知道晚上的事情他是不是清楚,但我却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他突然说,何夕,我今天回去了。

我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送送我。

那李洁呢?

我昨天就和她说了,不要她来送。

我说,好。

汽车站,我和他,还有马涛。他站得很远,让我们说话。其实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从来没有送过人,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应该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他。车子发动那一刻,我转过身,对马涛说,我们走。我知道自己的脸湿了。

马涛一直将我送回家。我对他说,你可以留下来陪我过夜吗?

他点了点头。

我让马涛一直抱着我,我对他说,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

他将嘴唇凑了过来,吻着我,手在我背上轻轻向下滑。我随着他的动作感觉所谓爱的味道。他的身体进入的时候,撕裂的疼痛沿着脊柱直冲到大脑,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他停下了动作,对不起,何夕,我不知道这样会很痛。我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他小心地动着,不断用手安抚我的疼。终于,绝顶。身体的疼痛在激情褪去后的那一点点倦中是如此地清晰,我用快感去阻止自己思念邹筱。但我却在朦胧中认为马涛就是他。我痛哭失声,马涛说,何夕,我不知道你会这样疼,下次我们不了,好不好?

他越是关心我,我越是难过。我知道这一辈子都欠着马涛了。

邹筱走后不久,马涛也回家了。但每天晚上总会接到他们的电话。对我而言,在固定的时间接到固定人的电话总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邹筱总在晚饭结束后给我电话,在话筒里讲述彼此一天的故事。我也可以借此机会避开父母,因为和他们在一起不是很自在。而马涛的电话则在临睡前,我们长久地不说话,听着信号的杂音。最后说晚安。如此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新学期开始后,邹筱突然和李洁分手了。他变得沉默,常常一个人发呆,有时是我和他说着说着,他就开始发呆。不只一次,我听见他在被子里哭。我也担心他,我虽然很伤心,但我仍然强颜欢笑。我没有安慰邹筱,虽然我想那么做。我觉得以前那个快乐的邹筱,那个会安静地听我说话然后捏捏我的脸的邹筱不见了,我眼前的邹筱,感觉竟有点陌生。

终于一次自习课上,邹筱又发起呆,我忍不住说道,你还要这样子到什么时候,我觉得你变了,比起现在,我更喜欢以前快快乐乐的邹筱,而不是现在这样!我一时激动竟说出了“喜欢”两个字,还好在这个句子里听不出那种意思。

邹筱突然用很无辜的语气说,这是你第2次骂我了啊。

我那一刻差点笑出来,原来他一直没忘记那次我骂他的事。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变了……不过我会重新振作的,不久你就会看见以前的我了!说完对我笑了笑,好久没看见他笑了。

我什么都没说,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在尽一个朋友的职责罢了。我也知道马涛总说我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也许吧。

晚自习后,邹筱也开始和我们起跑步。以前和马涛跑步只是幌子,好到一个角落里说点话,他说,不亲你我就睡不着。我总是笑笑。邹筱加入后,马涛有点不高兴,但碍于大家都是朋友也不好说什么。在一起的时候,我和邹筱有说有笑,有意无意地就冷落了马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马涛在一起总会让我不自在。

回寝室的时候,马涛对我说,上天台一会。

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邹筱突然问,你们干什么去?

我说,没什么。

他哦了一声,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天台上,马涛问我,我对你哪点不比邹筱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要是你不愿意说明的话我就下去了。

他拽住我的手,一个耳光甩了过来。脸火辣辣地疼,嘴咸咸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发颤,何夕,你没什么吧?他的手伸了过来,我甩开他的手,转身下楼。

回到寝室的时候,邹筱说,你脸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径直躺在床上。熄灯后很久,马涛才回来。我知道他站在我床边很久,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从那以后,我开始避开马涛,时时和邹筱在一起。马涛不敢接近我,只是远远地看着,我知道他很歉疚。但我却不肯靠近他。或许在我心底,很期待两个人的关系就此结束。

终于,邹筱对我说,马涛约你出去。

我看着他。

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说他就想和你见一面。

我没说什么。

何夕,你去见见他吧。我不希望看见你们的关系变成这样。

我们的关系?我反问一句。

邹筱脸红了。好歹你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没有什么话不可以说。

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

当我再看见他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改变了很多。一脸的落寞,看见我,他却笑得那么灿烂。我的心开始疼痛。他说,何夕,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

一起去吧。

我没反对。邹筱说,我还有事情。转身离开。

我凑在他耳边说,你都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和马涛一起去吃饭。我看见邹筱的嘴动了动,但没听清他说什么。终于,我和他再也不会有什么了。心疼加剧,不知道是为了马涛,还是自己。我看见马涛的笑,我知道或许这才是我的幸福。我想我应该可以真的将邹筱从心中放下。

和马涛的关系依旧平平淡淡,我下定决心去爱他。或许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马涛再也没有强求我和他发生什么,只是在临睡前,去操场上跑步,最后他揽着我的肩回来。在某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我的嘴唇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至于邹筱,他依旧是我的朋友,依旧只是我的朋友。

高三的那年,班上转来了一个女生。她并不是特别好看的那种,但性格很好,因而她成了很多男生心目中最佳情人。当然也包括邹筱。马涛总是鼓励他大胆去追,而邹筱却总是征求我的意见。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此保持沉默。

有天,我们仨一起去吃饭。马涛又鼓励邹筱大胆表白,邹筱看着我。我不愿意回答,避开他的眼神。马涛也看着我,我知道他希望我鼓励邹筱去追求那个女生,因为我也知道他一直并很担心我和邹筱的关系。我终于咬着嘴说,你去啊,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我真的去了?

去吧。我很小声的说。低下头随便吃了点什么就起身要走。马涛连忙站起身送我。我对他说,你满意了吧?少靠近我!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我知道我根本忘不了邹筱,根本就希望他永远没有女朋友。我也知道或许如果不是我和他之间有个马涛的话,我们真的会很好。但我又能强求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邹筱其实是一个很逗女生喜欢的男孩,果然他向那个女生发动追求后不久,他到我床边,悄悄对我说他和那个女生谈恋爱了,还兴奋的笑着说,我可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哟。

他走后我哭了,之后就再也没哭过,我想,第一次那么伤心,第二次就不会了,我化悲愤为力量,我开始努力地学习,准备迎接高考,只有在繁重的学业中我才不会想起他。我开始学会冷眼看待事物,我会看着他和那个女生打打闹闹,然后笑笑回过头来继续做我的题,我想起twins的歌《朋友的爱》,歌词里唱:为什么只可跟你维持朋友的爱,言谈间彼此对望也会觉得不该,为什么只可给我神圣纯洁的爱,为什么她比我迟到却胜出比赛……

后来不知怎么的,邹筱又和那个女生分手了,我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感到惋惜,我对这件事冷淡了,或者说我变得麻木了,我只告诉自己,邹筱只是你的朋友罢了。其实,自从邹筱和那个女生谈恋爱之后,我们之间的话就少了,偶尔只是问一问题。

至于马涛,我也不怎么搭理他了。他逃夜的次数越来越多,偶尔看见他的时候,也发现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我不愿意他变成这样,我知道我可以去阻止,但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关系,总是远远地躲着他。我也听说过,他们班的男生都说马涛是因为和一个他很爱的人分手才这样。我心一阵一阵尖锐地疼痛。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你爱马涛吗?爱。你爱邹筱吗?也爱。那你最爱他们中的谁?……我不知道答案,或许是邹筱吧,亦或许是马涛。也许是因为马涛在身边,所以我会更在乎邹筱。但如果陪伴在我身边的是邹筱的话,我是不是心底也会如此地牵挂马涛呢?

可我还没得到答案却听到了一个消息,马涛自杀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结束了高考,开始紧张地期盼自己的成绩。百无聊赖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何夕吗?

是的。

马涛死了。

那你是?

我是邹筱。

我赶到马涛家的时候,他家已经聚拢了很多人。他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我想走,邹筱却出现在我后面。你不去看他最后一眼。

那有什么必要吗?我淡淡地说。

他揪出我的衣领,眼睛冒出火来。

你想打便打。我不会还手,也决不记仇。我语调很冷。

邹筱扬起了手,但他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去我家坐坐。

不了。

他沉默了一会,你高考准备去哪所学校?

你呢?

广州的。

我?还不知道。

那,……再见。

填志愿的时候,我们学校见。

他笑笑。

我也笑笑。

毕业晚会的时候,邹筱找到我。他问我,你填的什么学校?

我准备去东北。

为什么?

东北的雪很漂亮,我们这是看不到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

那天我们都喝了很多酒,邹筱大醉,别人架着他,他把别人推开,说,谁让你们扶了,我要他扶。

他趴在我背上,就这样走了2个多小时。

那天晚上很热,我们的衣服全都湿了。他把衣服脱下来,丢掉。我跑过去捡起来,放进背包里。

他跟我说对不起,我问为什么?

他说,都是因为我只顾着女朋友了,都很少陪你。

我笑着说,滚,我又不是女人。

他抓着我的手说,真的,真的。

我说,真的又怎样。

他说,我知道你心中有谁。但是我真的不能,马涛……我不是不爱……我……

我对他天真的笑,说,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你醉了。

他比我先开学,他打电话问我可以去送他吗。我说我有事情。他没有说什么,轻轻地挂断了电话。我知道去广州的那班火车发车时间,因为我家就在车站附近。火车启动的汽笛声响起,眼睛开始发潮,但没有哭。我想我已经长大了,大到可以去接受一切。

然后就是故事的结局,我和他的距离,接近一个中国的长度。